杂技是危险的艺术？专访著名杂技表演艺术家吴正丹：演出安全是一切的前提 环球观焦点
近日，在安徽宿州市埇桥区蒿沟镇尹楼村，一名女演员通过吊车进行高空杂技表演，过程中突然脱手，重重摔在舞台上，经抢救无效死亡。
(资料图)
4月18日晚，安徽宿州埇桥区发布通报，调查认定为意外坠亡。通报显示，承办方安徽亚西演艺传媒有限公司，演出前未按有关规定履行报备审批手续，系违规演出；演出过程中未提供必不可少的演出安全应急防护，违规使用吊车吊人，操作不规范。
此前，中国杂技家协会发表声明，呼吁关注演出安全，坚决反对粗制滥造、急功近利的杂技演出，反对以损害从业人员的安全健康为代价谋求自身利益，全面关注及检视杂技演出所有台前幕后人员的安全问题。
4月17日，中国杂技家协会副主席、著名杂技表演艺术家吴正丹接受了九派新闻的专访。
吴正丹曾获“杂技奥斯卡”金小丑奖，是“肩上芭蕾”的创始人。她认为，作为一门艺术，杂技不只是追求技术难度和惊险刺激，更多的是追求艺术性和美感的表达，“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基于演出安全的保障。”
除使用吊车演出外，此次演出事故还存在哪些安全问题？杂技表演中，应如何保护演员的安全？杂技真的是一项危险的艺术吗？杂技的观赏性与安全性如何达到平衡？
吴正丹在杂技剧《化蝶》中的表演。图/受访者提供
以下是与吴正丹的对话。
【1】杂技是人与人的配合，也是人与道具的配合
九派新闻：知道这次事故时，您是什么样的感受？
吴正丹：对于这名演员的去世，我感到很难过，也很痛心。我没想到会通过“吊车吊人”的方式来进行室外高空杂技表演，这在我们杂技演员看来，是不可思议的事。
我们很少会在室外表演高空杂技节目，一般要在有“顶”的地方才能演出。高空杂技表演对于吊挂的安装要求很高，一般的室外舞台难以安装。
九派新闻：使用吊车有哪些危险性？
吴正丹：我不太了解吊车的操作，仅从视频来看，吊车升的高度很高，速度较快，摆动幅度较大，不够稳定。这对于演员来说，是非常危险的。
一般而言，这类高空杂技节目通常在剧院里演出，升距会根据剧院的环境和高度进行调整。一般是不超过5米，但从视频来看，这次表演远远大于这一高度。并且，作为专业剧团，我们也不会在这样的空间和条件下去做这类表演。
九派新闻：不同的高空表演项目，对演出安全的保障有着什么样的具体要求？
吴正丹：高空节目有多种形式，这次事故中的表演是属于男女皮条节目，这类节目缠绕动作和力量型造型居多，闪脱动作较少，如果有闪脱动作的话，我们一般都会根据动作的难度系数为演员配备保险绳。
但是像“空中飞人”这类节目在演出中，通常是不系保险绳，但一定要有安全网。
其他高空节目，比如“椅子顶”，需要在多个椅子上完成动作，椅子叠加在一起大约有8米。即便演员演出状态很稳定，我们也会给他系保险绳，确保演员的安全。总之，只要这个表演项目有道具掉落的风险，我们都会让演员系上保险绳，确保任何意外状况都不会影响他的安全。
九派新闻：系保险绳是否会影响演出效果？是否会令观众觉得，技术难度变低？
吴正丹：在演出过程中，保险绳是弯曲和松弛的状态，并非绷紧，这也会给观众传达讯息，演员是自己完成了这一动作，而不是借助保险绳来完成，保险绳只是为了起到安全作用。我们的初衷是，希望观众能感受到杂技“惊、险、奇、难”的特殊魅力，同时也能确保演员的安全。
九派新闻：保险绳在杂技表演中常见吗？
吴正丹：对，它是杂技表演中一种常见的保护措施，这样能使地面环境看上去更干净，不铺安全垫也没关系。但演出时，如果没有系保险绳，那就必须要有安全网或安全垫或助理演员在下面保护，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保护措施。杂技表演既是人与人之间的配合，也是人与道具间的配合。
【2】落网也是训练的一部分
九派新闻：除了一些工具上的保护措施，您认为还有哪些方面可以减少高空杂技表演事故发生？
吴正丹：对于皮条这类高空表演而言，演员必须要有很强的上肢力量，需要保证训练的科学性和系统性，确保演员具备一定能力去完成这些技术动作。这种训练是一个递进式的过程，最初是训练力量，再是训练技术，从低空开始练，指导老师会根据演员技术的熟练度慢慢来提升高度。在这个过程中，演员也要克服对高度的心理恐惧。
另外，像“空中飞人”这类高空节目，虽然在正式演出时有安全网防护，不系保险绳，但是在平时训练中，杂技演员都得系上保险绳去训练。除了技术动作外，演员也要练习如何相较稳妥地落在安全网上。
九派新闻：除了吊车，您觉得宿州的表演事故还存在哪些值得警惕的安全问题？
吴正丹：我认为，对于杂技行业的文艺“两新”人员，应该加强对演出安全的保障，抵制粗制滥造、急功近利的违规演出。
因为每一次杂技表演并非表演者独立能够完成的事情，有时一个演员在台前表演，幕后保障人员，如老师、装置人员、保护助理等近十个人，在幕后保障演出顺利进行，一个杂技节目的背后有很多的幕后人员在保障演出者的安全。因此团队是很重要的。
4月16日，中国杂技家协会发表声明。图/中国杂技微信公众号
九派新闻：据媒体报道，宿州杂技表演时，主持人曾在现场宣传介绍，“这场杂技表演没有任何保护措施，表演最真实的杂技”，您怎么看待这种宣传方式？
吴正丹：把“没有任何保护措施”作为卖点是非常无知的。安全这件事各方都要高度重视，主办方是否具备演出条件？场地有没有安全保障？这是每一个演员需要切身考虑的问题。
尤其是以高难险著称的高空杂技，这样的表演本身应有日常对道具设备的检查，每天要进行系统的训练，避免设施设备安全隐患及各种问题的出现。
【3】杂技不是为了追求高难度而去表演高难度
九派新闻：有人说像杂技是惊险的艺术，您怎么看待这个观点？
吴正丹：“惊、险、奇、难”本是杂技的特色所在，杂技的表演，是在“寓危险性”的环境设置下，集舞蹈的优美舞姿、体操的造型标准和杂技的惊险技巧于一体，但这些表演是在安全的表演环境下设险步悬，从技巧设计上令观众感到新奇，但背后一定有充足的安全保障。
此次事件，是对我们这一行业的一次警示，这意味着，我们要更全面纵深地关注行业安全问题，以严格周全的细则措施维护杂技从业者和演出市场。同时，这也是对演员的一次提醒，在训练和演出过程中，要更加严谨细致，始终把安全放在第一位，增强日常系统性的训练以及安全意识。
九派新闻：您觉得杂技的美体现在哪些方面？
吴正丹：杂技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艺术形式，它有不同的类型与技术。在中国杂技的门类里，有蹬技、顶功、高空节目、魔术、马戏、口技、滑稽艺术等等。
我国传统杂技表演以技艺高超见长，但近年来，当代杂技艺术更趋向于追求艺术与美的传达，既从形体和技艺上向观众展惊险和刺激的一面，又能给人一种激昂向上，赏心悦目的“美”。
吴正丹表演“肩上芭蕾”。图/受访者提供
“技”与“艺”并不是一个悖论题，任何艺术性的表达都离不开对于美的追求，目前中国杂技表演已开始向这个方向转变，从演出形式和舞美形式上注入“艺术性”，追求舞台上的视觉表达，融入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，以“技”与“艺”的融合放大当代杂技的魅力。
目前，杂技正处于创新发展的历程中，我们始终坚持在继承中发展，在发展中创新，需要更多符合当代观众审美需求的艺术作品。所以这也对杂技艺术从业者提出新的要求，不仅要有过硬的基本功，更要从创作思想、艺术呈现和展现手法上提出新的思考，提高当代杂技艺术的艺术性和观赏性，同时这种观赏性应是大众性的，是符合当代人们审美的追求的。
高空杂技表演作为突破人类极限的一种艺术表达，其带来的视觉广阔感和惊险感正是杂技本身的艺术魅力所在。它是一种挑战身体极限的技巧，也是人类勇于挑战自我征服自然的精神体现。未来，我们应以全面细致的脚步，在推陈出新的视野下，赋予杂技全新的美感享受，更要在勇攀高峰的职业信仰下，发掘杂技广阔的魅力空间。
九派新闻记者 万璇 实习记者 李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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